尤他

【奶尤农汤】游园惊梦

(误删 重发 大家晚安✨)

陈立农从入住老宅的那一天起,夜里便开始总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一身戎装,坐在戏台下,周围的人仿佛都被蒙在迷雾之中看不清身形,只有台上唱戏的人能依稀看得清楚,嘴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陈立农听不懂的曲调。

陈立农的祖母在一个月前去世了,只留下了这个年纪都快是陈立农四五倍的老宅子,宅子约是民国时期建造的,坐落于城市的边角处。祖母一直都是个精致细腻的女人,在院子里种植了许多种类的花草,甚至还刨了一个小水塘养了一池莲花,熙熙攘攘的,给老宅添了几抹生机。

第一天搬来时陈立农收拾很久,打扫好房间,修剪好院子里花草后已经是傍晚。陈立农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后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宅子太大,只是收拾院落就已经让他吃不消。

南方城市一到夏天空气就开始湿热,闷的人喘不上气。陈立农这一觉睡地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脸颊被摩挲过的地方微微有点发痒,陈立农很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带着脑袋也跟着昏沉。

那是陈立农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梦里自己一身戎装坐在戏台下,听着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儿。陈立农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是梦里的自己却听得入神,手指随着曲子的板眼在梨花桌子上敲打着,茶水都没喝得一口。陈立农很想看清台上唱戏人的样子,却被戏服上翻飞的流苏迷了眼,台上的人正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声音婉转而又悲戚的唱着,"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同样的剑光再次过处,台上的人已似一道华美的虹彩,片片碎裂在陈立农的眼前。梦中的陈立农抿直了嘴角,眼睛直直地盯着倒卧在台中的人儿,直至主角都纷纷谢幕下台,陈立农的目光都没收回来。

陈立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上午10点钟了,昨晚的梦已经忘了个大概,依稀中记得自己追到了后台,逮着角儿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花,来日便可派人送来。梦中那人用长长的衣袖遮住嘴巴咯咯地笑个不停,“花我收的多了,开不了多久枯了便只能扔掉。入秋天气热的心烦,你若真的想送,不如送我些莲蓬吧,过些日子就能取了莲子熬粥喝了。”“好”陈立农记得自己是这么答的“明日我就命人在院子开个池子种满莲花,以后每年秋天我都给你备着。”

陈立农望着院角的一池莲花出了神,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人站在池边,一身白色的西装,颈上还系了个可爱的领结。他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揉了揉眼睛想看的清楚些,人却不见了。陈立农只当自己还没有睡醒,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便转身拿了工具去二楼打扫。

二楼房间一直都未有人住,房间里保存着大半民国时期的家具,带着岁月的气息一片陈旧。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制家具间布满蜘蛛网,古画上的污迹盖住奇异的山水田园,带着精美花纹的石雕玉饰也被锁进了厚重的木头箱子,许久都没见过日光。陈立农被房间里的灰尘呛得止不住的咳嗽,皱着眉头在房门口挥了好久的袖子,等尘土味道稍微散了去,陈立农才抱着水盆走进去。粗略擦拭了一圈后,陈立农觉得这辈子的灰都吃够了,揉了揉鼻子,便想出门透透气。刚迈出步子视线却扫到了角落里放着的一个木匣子,连锁头都没有,孤零零地被放置在墙角。

“刚才怎么没看见啊。”陈立农有些疑惑,收住步子转了个弯就去开匣子。匣子里有一个老式留声机,还有几张黑胶唱片,看着有些年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放的出。

陈立农很惊奇,如今的年代人们连CD都很少使用,都是在手机里下载好了歌曲戴上耳机直接播放,留声机倒是个新奇玩意儿。陈立农小心地拿出一张唱片置于留声机的转台上,唱片在唱针之下旋转,竟真的还能放出歌来,是华尔兹舞曲。

舒缓的乐声缓缓流淌,优雅的曲调像是会跳跃一般,洒在了陈立农的心尖,陈立农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输了被阳光暖过的池子里,浑身都懒洋洋地舒坦。

下午的时候,陈立农又把剩下的几张唱片轮番放在唱片机上,都是百年前上流社会聚会时放的舞曲。陈立农听着听着就起了兴,像模像样地鞠个躬行了礼,想象手里牵着自己心爱的人就转起了圈。

陈立农又做梦了。

梦里自己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服,手里握着另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的手。

“长靖”陈立农听见梦里的自己开口唤着,“我教你,很简单的,我退一步你进一步就成了。”

“哎呀我不要学嘛,你参加聚会为什么要带上我啊,我就是一个唱戏的。”是昨晚戏台上的那个人,陈立农想着,说话时声音真是好听,软软糯糯的,不似昨晚那般哀伤。前一个梦里陈立农看不清那人的脸,这次看的清楚了,被唤作“长靖”的那人皮肤白皙,眼睛像十五的圆月,甚至比十五的月亮还要亮上几分。

“别人都有伴侣,我又没有,你不来帮我,外人该怎么说我这个将军。”梦里的自己低着头软着声音道,一脸委屈样子看上去可伶极了。

“瞎说,昨儿我还听说林老爷的女儿去你府上问能否做你后天舞会的伴侣,你不是把人家赶出来了吗,明明是你不肯!”对面的人气的跳脚,伸出白嫩的手指就要点自己的眉心。

梦里的自己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笑眯眯地道,“这个聚会可是英国领事馆举办的,后天各界名流都会去,这么大的场合,我可不想带别人去。”

“就你事多,”对面那人匆忙地把手指从自己手中抽出,“要教快点教,我还赶着时间去城西吃小馄饨呢,晚了就抢不上了。”

梦里陈立农牵着那人的手,一点点挪着步子,被踩了好几脚仍是笑呵呵的模样。练习的曲子很熟悉,就是上午那张唱片的曲子。曲子播到第三遍的时候,两个人终于能熟练地跳出来所有的舞步,“长靖,来,转个圈。”梦里自己的额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转什么转,我又不是女人。”

“长靖”陈立农醒来就开始念叨这两个字,原来梦里唱戏的那人叫长靖。是姓‘长’吗?还是只是名字?陈立农有些好奇,却也只好等下次做梦才能探个究竟。

除了这个,陈立农心里还有无数个问题没有弄清楚。梦里的自己是谁?为什么跟那人那么亲昵的样子?自己为什么又会梦到这些?...陈立农有些头痛,但这些问题估计也只能下次做梦的时候才能搞明白,陈立农也就没再想,老宅这么大,他得快点收拾。

二楼陈立农打扫了许久,房间多,物件又杂,还有许多雕花的柜子和桌椅,陈立农都用抹布一点点把边角擦干净才重新放好。全部整理完毕后,已经过了三天了。

陈立农把二楼所有房间都打扫干净后就在网上发布了一个合租广告,这么大的宅子一个人住难免有些浪费,多些人一起不仅有了一份收入,还能给宅子再加些人气,省的夜晚睡不着时只能对着莲花发呆。

陈立农这三日的梦都大致相同,都是自己带着长靖吃喝玩乐的场景,但是陈立农搞清楚了,那人姓尤,名长靖,是当时上海有名的角儿。自己约莫是个有些势力的军阀,每日打着不同的名号把长靖从戏园子里带走,带着他去靶场打枪,去城郊戏水,去城西吃鲜嫩的小馄饨,去城北洋人新开的西餐店喝咖啡,去不同的聚会,然后两人一起跳一曲华尔兹。

陈立农还是没弄清楚梦里自己和那人的关系。兄弟?兄弟可做不出时而刮一下鼻尖这种暧昧的动作。恋人?感觉却也还差点火侯。陈立农现在每天都盼着夜晚睡觉的时候,他好像看了一出精彩的感情戏,每日都想知道后续会如何发展。

阁楼的灰尘比二楼还要多,空气里浮着的都是细尘的微粒,也怪阳光过于柔软,穿不透这厚重的屏障,阁楼里显得有些阴暗。陈立农捂着口鼻进去推开窗放了一两个小时,才拿着抹布再次进去打扫。

陈立农在阁楼里发现了一个首饰盒,上面落满了尘埃和蛛网,陈立农用抹布大概地抹了两下就急忙打开,他猜这个是长靖的盒子,里面一定有跟梦有关的东西。可是里面只有一个素色的荷包,里面装的竟然是头发。陈立农一时有些惊慌,胡乱又塞了进去便匆忙地下了楼。

那日陈立农的梦终于不再是他和长靖吃喝玩乐的日常了。

梦里自己又是一身军装,面色严肃地站在城墙之上。陈立农看着自己皱着眉站了好久,尤长靖才终于到了。

尤长靖一见自己便扑了过去,又是让自己撸袖子,又是让自己蹦几下给他看的,看陈立农确实没事,尤长靖的面色才有所缓和,嘴里嘟嚷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尤长靖听卖报的小童说,这次战争前线死伤惨重,他在家这一个月一直把心提着,生怕陈立农在前线负伤或者牺牲,所幸还好,除了面色憔悴了些没什么大碍。

陈立农却突然抱住了尤长靖,手臂一直加劲儿,像是要把尤长靖揉进自己的骨头里,直到长靖喊了疼才不舍地松开手。

“长靖,你知道吗?这场仗打的异常艰苦,我眼看着我身边的弟兄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若是放在之前,我肯定就拿着手枪冲出去跟对方血拼一把了。可是这次我不敢,我怕,我怕我冲动莽撞地冲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梦里陈立农又把尤长靖拥入了怀中,这次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碎什么珍宝一般轻轻地抱着他。“长靖,有些话我总以为来得及说,可你看这乱世,说不准哪日谁便不在了。我等不及了,长靖,我们在一起吧。”

尤长靖把头靠在陈立农的颈窝处,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送给你。”陈立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荷包,“你打开看看。”

尤长靖疑惑地接过来,解开抽绳,从里面拿出东西,“头发?”

陈立农却认真地看着他,严肃地开口道,“古代若男女定下婚约,双方必将互赠青丝作为定情信物,头发在古代的意义何等重要,夫妻间青丝相盘,意为永结同心。”

陈立农缓了缓语调,再次开口,“这意味着,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

陈立农第二天又去打扫了阁楼,这次他把上次胡乱塞进去的头发仔细地装在了荷包里。这两个人啊,也算是互通了心意,以后的日子该是甜甜蜜蜜的了吧。陈立农这样想着,不由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可是当我们误以为蝶衣起于钟鼓,吴音歌于瓦砾,甘棠色赤于枝头时,乱世也就悄无声息地露出它该有的样子。

梦里尤长靖和陈立农买了一个小洋楼,在上海的城郊处,两个人一起把房子装修地很是温馨。空闲时间陈立农便会骑马带着之前从未出过上海城门的尤长靖看看各地不同的风景。陈立农本以为此后便就是两个人甜蜜的恋爱片段,却不想梦中陈立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回来都是皱着眉头。前线战事吃紧,各路军阀明里暗里争斗不断,对于陈立农来讲,把头别在腰上过日子的时候又开始了。尤长靖看着着实心疼,可他能做的,也只是在陈立农每次回来的时候端去煮好的参汤为他滋补身子,或是在床上好好抱着他让他安稳地睡会儿。尤长靖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夜夜都守在窗前,生怕哪一天自己就见不到陈立农了。

那一天还是来了。

陈立农能找出来梦里尤长靖和陈立农的物件越来越少,整理到最后,陈立农只在二楼梳妆台的夹缝里找到几沓信件,那似乎是尤长靖写给陈立农的信。

每封信件的开头都是用隽秀的小楷写的吾爱立农,信有几百张,内容大致相同,都是一天的琐碎。陈立农想这两个人真是腻人,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好了,还玩写信这种老土的把戏。陈立农简单的看了几封,便放在抽屉里准备睡觉。

那天的梦里没了陈立农的身影。

陈立农看着尤长靖哭的眼睛肿成了两个桃子,通红地不像话,堂屋的正中央放着陈立农的遗照。

陈立农死了,死在了前线,尸体被敌人拖走不知去向。陈立农的副官捧着陈立农生前的军装跪在尤长靖面前,颤抖着嘴唇一直喃喃自语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将军,连尸骨都没能抢回来。尤长靖只定定地看着当初他们一起刨的莲花池,冬天池水上结了一层薄冰,尤长靖记得当初陈立农挽着衬衫一锄一锄地刨下去,他说“长靖,你总是容易上火,我还得给你养一池子莲花,这样等到入秋,就能给你熬莲子粥喝了。”

前几天还躺在自己身边,说要带他去合欢楼买桂花糕的人,今儿就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

陈立农的副官说,“将军死前托我告诉您,如果他没能平安回来,让您再寻个良人,别再挂念他了。”

尤长靖摇了摇头,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梦里尤长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幢小洋楼,他依然只睡在床的右边,蜷缩着的姿势,仿佛陈立农还在搂着他一般。偶尔尤长靖也会给陈立农写信,告诉他最近入秋了,他自己取了些莲子熬粥,不过没陈立农煮的火候适当,莲子还是有些苦;告诉他城西的馄饨铺换了人,煮的馄饨很是难吃,倒是合欢楼的糕点,做的越来越精致;告诉他军阀都被打倒了,反而国民党和共产党开始了党派之争,世道更加混乱,民不聊生...

陈立农醒来就去抽屉里翻那一摞子的信,一封一封地读下去,饶是陈立农这样从不感性的男孩子都落了泪。尤长靖没在信中提过一次想念他,可这几百封的信啊,每一段每一行每一句都在诉说着尤长靖的想念和爱恋。那人一直孤身住在这里,靠着那几年的回忆了却余生。

信封里掉落一张照片,英俊的陈立农搂着笑脸盈盈的尤长靖站在洋楼的院子里,照片背面是不同于长靖隽秀字体的刚劲字迹:摄于我们的家园,陈立农,尤长靖。

一周之后陈立农就接到了想要合租的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是熟悉,甜甜软软地,像在哪里听过。

电话那段说:“你好,我叫尤长靖,是一个声乐老师,我能合租你的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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